诗蒙

杰作masterpiece（胖胖球同人23-24）

二十三、

 

——技术全是漏洞，当然打不赢，不会进攻就只能等死。

——直拍你不改技术，就盘不活，到你这就是死棋。

——要打就打单打，双打拿十个冠军都比不上一个奥运单打，你拿的世界冠军能有王皓马琳多？

 

……

许昕趴在床上，烦躁地刷着手机，微博、微信、ins，什么都看，但是什么都看不进去，脑子里全是吴敬平和刘国梁的话，一遍一遍地回放。他把自己埋在枕头里，听不见，眼前一片黑暗。

好失败啊……

打了这么多年球，好像越打越失败，打得全是缺点看不到未来。

 

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迷茫受打击了，之前他们封闭训练。队里照例开大会，以前这种会基本上是技术指导和互相批评。王皓说他经历过几次，有一次特别狠，整个教练组围着他讨论他的技术，不许他反驳只许说对和不对，不对就说出理由，说到对为止，最后王皓都崩溃了。

就跟被人当街活扒了一样。王皓事后评价。

当然王皓这样的“讨论会”是不常见的，那时候他输了外战，引起了所有领导层的重视，包括让很多球迷失望，引起了不小的社会轰动，压力很大，教练组才会有这种举动。一般来说，都是教练和队员互相指出缺点，一来增加彼此的熟悉度，二来有些小问题可能自己没注意，别人注意到了，那在打大赛的时候就很更好打。

那天教练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灵感，说今天不互相批评了，总是打击大家自信心也不好，今天鼓励为主，互相指指优点，什么优点都行，减肥成功都算。

结果那天的战况特别激烈，技术优评之余，还有自夸的，互吹的，怼人的，一片和谐。人嘛，再怎么对自己认识清楚都是希望听好话的。大家都很期待收到队友的评价，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别人心中是个怎样的人。

刘国梁还收到了“最吝啬”的评价。

——刘国梁最小气，一个冠军都不给别人。

把他乐得。

 

但许昕那天却觉得这是一次巨大的打击。

马龙张继科他们都收到了“技术全面”“拧拉最佳”“大赛心理素质好”等评价，他收到的却全是处事的好评，包括好相处，幽默，最喜欢一起玩的人，一辈子的好朋友，想像他那么快乐之类。

乒乓球的几乎没有。

许昕有点接受不了。

尤其是在手感和乒乓球的理解上，都没有几个人提起。他一想到自己曾经说过自己对乒乓球的理解比别人深的时候，就觉得特别讽刺。

已经退役的马琳王皓王励勤还被大家念念不忘，王励勤的正手，马琳的发球，王皓的反手，他一个现役的主力居然毫无长处。他突然怀疑自己这么多年到底会不会打球。

去年和吴敬平一直磨合，一方面加强自己的技术，一方面更新自己的打法，有一段时间让很多选手不适应，比赛成绩打得特别好。但今年开始，他变得特别被动，赛规适应的不好，他的新技术也很快被吃透了，加上大球对肩伤的影响，他反而变成了不适应比赛的人。

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变。

刘国梁说的没错，有他没他一个样。

 

世乒赛输了之后，许昕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，有伤，累，打不动。

好像再打也打不出什么。

永远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，怡然自得，但周围好像有很多东西在挤着他，挤得他喘不过气。他筋疲力尽，想跟自己说好好休息一下，却没有人给他休息的空间。他原本安静的心变成了战鼓，不停地有人来敲打，敲得他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。

走得好累。

 

休息的几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跟队友说打游戏了别来打扰，其实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干，每日发呆。

要不要继续打球，还能继续打球吗？

打下去，该怎么打？吴指导和自己讨论了那么多次，每次比赛就要想新办法改进，可是改来改去都改不到两人满意。

他向来被动，甚至乒乓球也不是自己选择去打的，而是被挑去的，觉得好玩就打了。一路打进国家队，顺风顺水地到了世界大赛，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打球，要打什么样的球。

就这么一直打下来了，也打得不错。每天跟队员相处的很开心，训练是辛苦却也很好玩，原来秦指导总批评他外向太放得开，他跟着他久了，也学会了内敛和保守。现在跟着吴指导，又要他没完没了的进攻，要改打法。他不停地被指着要跟上马龙和张继科，原本他以为他们是一样的，不需要跟着跑。现在又开始说要盯住后面上来的樊振东，他以前从来不瞻前顾后，犹豫再三。

小时候，他妈妈问他要不要弹钢琴，他说我才不要，你买了钢琴我就乱弹！

他喜欢的不喜欢的，都说的那么坚决。

可是这么多年，他的世界换来换去，别人总说他做错了，一直错，性格是错，快乐是错，赢球是错，输球也是错。连他都怀疑，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，从一开始打乒乓球就错了。

 

他突然想起14年刚来吴指导这组的时候，他问他。

你觉得这个16年有什么想法？

16年嘛，争取拿个第三，争取参加奥运会。

那你觉得20年还有机会吗？

我觉得还有。

许昕你错了，如果你16年参加不了单打，20年还会有机会吗？你的身体还能坚持到20年吗？

如果说你没有拿到奥运会的男单资格，不仅是你的失败，更是我们俩的失败。

就算只有1%的机会，都要去争。

所以明年的苏州世乒赛，是你的争取的关键。

 

二十四、

 

打完联赛第二轮的那天晚上，马龙给许昕发了一条微信。

“晚上出来吃饭？”

大约过了几分钟，许昕回了个“困”的表情

马龙立刻回了他一个笑脸：“没人陪我吃饭，晚上一起呗，不然好无聊。”

打完马龙就知道许昕会同意。

 

许昕一般不太拒绝人。朋友找他吃饭出去玩，除非他那天比赛训练累得爬不起来，否则他都不会放鸽子。而且约许昕永远有一种安全感，这是和许昕相熟的人都有的体会。他拒绝赴约的时候都会问对方有几个人，如果对方只有一个人，他无论如何都会赴约。

马龙甚至有时候觉得许昕太心软。

虽然开朗，却太过柔软，所以常常伤而不自知。

秦志戬一起带他们的时候，总是说许昕啊应该跟马龙学学，马龙呢也应该跟许昕学学。

许昕的快乐，许昕的能容，许昕的无为。

他也想学，可是学不了，这些都是天生的。反而是他不希望许昕学会自己身上的一些东西，尤其是固执和强硬。

从小离家，性格敏感，所走的路每天都要分个胜负。他一直是个沉默的人，在成绩没有打出来之前，他沉默的结果就是在人群中显得疏离。有一年冬天，他在北京，一个人走在下雪的街道上，突然觉得好孤单。一个队友要离队，叫了好多人来吃饭，没有叫他。也不是和他们关系不好，但总是不那么好。一个常常和他练习的队友跟他说：马龙你要不要来？我跟他们说了，他们说你也可以来。

马龙想了一下，说算了，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。

那个队友说那好吧，如果你要来的话记得告诉我。

马龙点头，但最终没有去。他反复地想，自己和那个离队的队友关系好不好。明明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也一起讨论过技战术，那个人还说想看他的摆短。

可是还是不太喜欢自己吧？马龙想。

 

如果一个人，打球打的不好，说话也说的不好，性格还那么沉闷，又有谁会喜欢你？

他有点受伤，说害怕孤单也好，说自尊心太强也好，没有几个人希望自己不受欢迎。他以前碰见过一队下来的队员，性格也是沉闷，平时默默无语只知道练习，却让那么多小队员觉得他厉害的不行，每天追着他跑。

所以他总是时刻告诫自己要坚强，要更坚强，要走到那个足够高的地方，这样别人都能看见他。

 

而许昕呢。

马龙问许昕，你多大离开家的？

许昕说那好早了，我好早就去上海打球了，以前我在徐州，每天都自己去打球。

马龙诧异，那你没有不适应吗？

许昕说就伙食差了点，没空调，要自己洗衣服呗，那偶尔我妈还会过来帮我洗衣服呢，也没什么大不了。

马龙很想问上海队的气氛好吗？会不会受欺负。但他始终问不出口。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，把自己的伤疤揭给别人看，太过羞耻，即使是面对许昕也做不到。有时候他希望自己更坦然一些，然而那个安慰了自己一万遍“别人又不像你一样想得多”的理由，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不出作用。

瞻前顾后。

 

但有一次，他们队内循环赛打完后，在休息区，马龙看到二队的的几个大队员奚落一个新上来的小队员。说是奚落，也像玩笑，语气并不那么好听罢了。

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，心生厌恶。回过头看到许昕拿着背包正走到那边，指着那个小队员说，你过来，我们教练叫我来找你呢。

那两三个大队员都是认识许昕的，那会他在主力层已经有些日子了。面面相觑，忙走开了。小队员看着挺胆怯的，估计不知道是赏是罚，何况主力的教练来叫他，真是奇了怪了。

许昕递给那小队员一瓶水，说秦指导说你刚刚那个翻挑不错，反手很有天赋啊。

小队员受宠若惊，没想到国家队的教练都注意他，脸噌地一下就红了，支支吾吾地说谢谢。

好好打，明年一队等你啊。

许昕拍拍他的肩膀，走开，留下小队员在后边手足无措。

马龙到他旁边，冷着脸说，我好像记得秦指导今天没来。

许昕咧着嘴一笑，我就替秦指导夸夸我们祖国未来的花朵呗，你看人小孩多开心，再说了确实打得不错。

 

很多在马龙看来极其复杂困难的事情，许昕却常常能用这种轻松的态度去解决。大抵这个人始终是没经历过太多不顺，所以没有拥有许多负面情绪，所以总是眉开眼笑。

然而世人对所谓成熟的定义，是吞咽了那些让人自卑、烦恼、挫败的情绪才有的淡然和冷静。他想到那么多教练说许昕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孩，太不成熟，好多年了都没改。马龙也终究看着许昕要被人推向成熟，强行地把成熟所需要的情绪和思想灌在他脑子里。他太过柔软，总会接受。这样的许昕，仿佛是一个困惑的小孩，和自己的天性不断斗争。

斗争是痛苦的，马龙对此刻骨铭心。

 

他们选了一家新开的面馆，说是什么手工面，火爆的不行。马龙要了个黄鳝面，许昕来了碗雪菜肉丝面。面倒是很好吃，就是口味很油腻，一打听，老板是兰州人。两人都后悔怎么没要个拉面。

许昕吃的时候还觉得不错，汤都喝了半碗，一吃完就说喉咙干，马龙给他买了两瓶水喝下去都说不舒服。回宿舍睡到半夜，咳得头疼，发信息给马龙说有没有消炎药喉咙疼，马龙那会也没睡，翻箱倒柜地给他找药。到他房里，看许昕两眼通红，还不停地咳嗽吸鼻涕，一摸额头。

烧得厉害。

当下就按着许昕到被子里，自己联系队医去了。